2015年8月18日 星期二

幾許風雨



這是一個很簡陋的家,很狹小,沒有什麼傢俱,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。但夫妻二人相親相愛,就算物質生活不豐富,生命卻很豐盛。



先生是阿發,太太是阿芝。兩人都是文盲,在這個富裕的社會裡掙扎求存。



阿芝的遭遇很值得同情。她是家中長女,有兩個妹妹。她形容她家人不愛錫她,但其實這只是她成長後一種面對過去的體面講法。



自幼她就得不到家人的關心,吃不飽,穿不暖,一向都是睡在沙發。原本她和妹妹一樣上學,但媽媽無理的拳打腳踢,用乒乓球拍打她,令她在學校出現失禁的情況,學校叫她媽媽來善後,於是她媽媽在家更加暴力對待她,更加發洩在她身上,她更加皮黄骨瘦。結果她沒有完成小學,就離家出走了。




在街上遇到好心人,是一個流浪漢,教懂她人情世故。她不想做乞丐,後來去了一間飯堂做童工,沒有什麼收入,但只要願意吃苦,總算有三餐一宿。她就是能吃苦的人。

 


阿發的爸爸是漁民,爺爺也是漁民。隨着社會發展,做漁民已經不能謀生了。家裡越來越窮困,還年幼的阿發已經不能繼續讀書,他要上岸找工作了。他十四歲輟學,本來想做苦力,但太瘦小,經常被人欺負。後來他去了飯堂做工,就這樣遇到阿芝。他十四歲,她十二歲;他是大哥,她是妹妹。

 


阿發很懂事,懂得愛錫阿芝;阿芝很會體諒别人,她知道怎樣開玩笑叫阿發振作。兩小無猜,但都懂得珍惜這早熟的愛,一起捱窮,一起吃苦。但不知道為什麼,兩個童工總是受人白眼,可能人總是看不起沒權沒勢的人,加上兩個都年紀小。他們不想提起自己的身世,只有任由別人去誤會,因此工作更加艱苦,生活更加迫人。但這些都不能難阻這兩個孩子,他們一起面對生活的甜酸苦辣。

 

 

 輾轉來到八十年代的香港,目不識丁的阿發終於十八歲,阿芝也十六歲了。歲月的磨練,令人更加堅強。阿發很年幼就學會駕車,他對機械有一種天份。於是他拿了車牌,想找一份能養得起阿芝的工作。結果他在菜市場當運菜的司機,負責把蔬菜送到不同地點的酒樓和餐廳。

 


阿芝對動物很有耐性和愛心,她找到一份在愛護動物協會照顧被遺棄動物的工作。

 


雖然都是手停口停的工作,但天無絕人之路,兩口子終於安定下來了。他們的生命力很頑強,雖然是文盲,但他們想自力更生,不要領綜援。

 


阿發想為這個妹妹找一個家,於是他們決定結婚,他要阿芝堂堂正正地和他住在一起。

 


結婚當日沒有筵席,沒有禮服,也沒有花車,只有家人和幾個朋友到來祝福他們。但這些都不重要,因為愛能彌補一切的不足。對阿芝來說,這天是她一生美好的回憶;對阿發來說,他對阿芝的承諾是一世的承諾。

 


這個家只有笑聲,沒有爭吵;只有分享和承擔,沒有埋怨。阿芝愛阿發,阿發保護阿芝。

 


如果愛情能夠凝固,他們這份情將能化成一串鑽石,放在掌心,讓人逐一仔細欣賞。

2015年8月9日 星期日

老狐狸




阿達的肩膀很寛,胸膛很結實,阿詩很心甘情願地擁着他。閉上眼,時間停頓了,她擁有全世界。

她讀書時認識阿達,阿達不斷在她身邊出現,似是無心,又似是有意,她很奇怪自己的感覺。終於有一天,阿達走前一步,她遲疑的一刻,阿達很堅決地看着她;她沒說什麼,阿達又很温柔地望着她,她很自然地就知道這是一個她愛的男人了。終於在一起了。

畢業後阿詩出來社會工作,在律師樓做見習秘書。一直相安無事,她也樂於做阿達的女人。

阿達是沉默的一類人,但他是實幹型,也是思想型。在阿詩的要求下,他才會說出意見,但大部分時間都把真話放在心裏。




「我是不是太蠢,為什麼總是我出手,別人只管出口?」

「你力大又手快,應該發揮你的優點。」

沒有說出口的一句是:「你安於現狀的性格最討人喜歡。」




「婷婷說我還未真正戀愛過。」

「你想怎樣戀愛?」

「我想大家在一起,共同進退,有人陪伴我走下去,就已經很滿足了。」

「你肯定?」

「肯定!」

「那麼我有沒有戀愛過?」

「沒有。。。肯定沒有。。。哈哈哈。」

真心想說的其實是:「你快樂的話,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,任何事都可以。」




阿達已經三十多歲,但因為還未有首期,所以不想太快結婚。他一星期工作六天,每天十二小時,加上工作很忙碌,所以他長期休息不足夠。不過為了抽時間見見阿詩,他少睡兩個小時,也很樂意。

阿達工作的公司是做物流業的,所以很注重細節,貨物的長濶高影響報價,輕的和重的又價錢不同,易碎或需要冷藏的要另外處理;除了報價,還要安排工人送貨到不同地點,預約時間之餘又要事先知道路線,工人送貨才有效率。阿達已經做這工作做了十六年,所以算得上很資深了,人工不錯,工作難不到他。

難到他的,是感情。




阿詩二十歲,身型高挑,加上鼻子很好看,又時常笑,所以公司的人開始留意她。

她的追求者是一個律師樓熟客,一個叫周先生的熟客。他留意了阿詩一段時間,知道她還沒有結婚,想得到她。

阿達知道後很緊張,很暴燥,因為對他來說,這無疑是一種挑釁。他太木納,不會表達情感,這一刻,他只有火山一樣爆發。阿詩處理不到這場面,她很受傷,因為一直愛她的這個男人,不但不理解她,還向她大發雷霆。阿達太妒忌,他不斷質問,不斷發火追問,不能接受阿詩反駁,不能容忍她遲疑,他想像自己已經是受害者,阿詩已經有了第三者,他不能饒恕阿詩。

阿詩無話可說。阿達不信任她,他太猜忌了。今次這件事證明,阿達的疑心很重,她只要走差一步,阿達就會再次向她發火,無理取鬧,而且她永遠是輸家,是她不好,是她的錯。她很害怕這個人,她開始有退一步的想法了。

大家靜下來,阿詩要求大家暫時不要見面,阿達卻認為她是為那個第三者而要求冷靜。阿詩的心傷透了,她垂下頭,胸口很緊,卻沒有眼淚。深深吸了一口氣,她便轉身離開了阿達的家。

第二天,阿達無心工作,因為阿詩沒有回覆電話。




這邊廂,周先生相約阿詩到酒樓吃晚飯。同枱還有四個人,都是周先生的下屬和豬朋狗友。阿詩和周先生之間相隔了一張空櫈,讓阿詩沒有太大壓迫感,而另外那四個人大致坐在對面。他們高談濶論,阿詩沒有插嘴說話,只在專心吃着吃着。

忽然間她感覺到小腿有種很輕,很有節奏,很熟悉的磨擦,是令她想入非非的那種節奏,那種磨擦。原來周先生用空櫈的櫈腳擦阿詩的小腿。一下子,入世未深的她很迷茫,很興奮。眾目睽睽下,她不知所措。

就這樣,周先生得到了阿詩。

但故事還沒有完結,周先生是一隻老狐狸。




完事後,周先生語重深長地對阿詩說:「做人一定要穩打穩扎,做事才能夠隨心所慾;不過如果你不是一個穩打穩扎的人,就只能扮演一個隨心所慾的角色了。」

天真的阿詩把這話聽進心裏。

她放開懷抱,放棄了真心愛她的阿達。

然後戴上人型面具,走進這個有很多樹木的血肉森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