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2年1月23日 星期一

小酒保的心聲

老臣子都一窮二白,小酒保的心聲無人過問。這故事發生在五十年代,當時從大陸到香港,古福臨不單止帶着髮妻,連二房的大小一干人等,都帶來香港,成為一時佳話。 古福臨是賣酒的,他的舌頭厲害,會品酒,而且會賣酒。他帶不走好酒,帶不走一片瓦片,但帶走一家人。他就是說呀、說呀、說,結果不廢一兵一卒,到了香港。


他還有什麼呢?保命!保自己,保全家的命!他這樣告訴自己:第一,要冷靜;第二,要不卑不亢;第三,要笑。是生死存亡一刻,要保命一刻,手無寸鐵要智取一刻的護身符。 在洋人面前,他昂首挺胸;在同胞面前,他高談濶論。果真是個好漢。他救了全家,男的女的,大的小的,有飯吃了。是天意,他發了跡。


事情是這樣的,他有份兒偷運私酒回國。為何是他?他口才了得,名聲好,而且他掌握了洋人的一個心理,叫做紳士風度,你只要跟洋人鞠一個躬,作狀想握手,又不敢的樣子,洋人生了自豪感,你便無往而不利了。香港是不是自由港呢?五十年代,華人不懂「自由」兩個字的。總之,有船舶岸,第一時間水手到酒館來,妓女是來套消息的。一條人鏈似的消息傳到古先生這邊。「好咗嗱?」「有嘞,唔嘞。」「大丫細呀?」「大唔大囉。」「行啦細路!」


洋人聽不懂,但知道什麼時候要上船充公,什麼時候要放行,就是拉拉鋸鋸,驟眼看來,還以為洋人吃力不討好,什麼都得不到。如果你這個時候問古福臨,究竟洋人想怎樣,他會說:「給我十個荷蘭水蓋我也不要跟你玩外交,你是白痴,還是乞衣?」「你....」「我做人不張三李四,你有你走你的陽關道,我有我過我的獨木橋就是了。」古福臨沒有見過,沒有買賣過,更沒有過問過,他是毫無痕跡地發了跡。


太太們從不在酒館出現,只管竹戰,即是廣東麻雀,上落不大。喜慶節日,會穿新衣,小姐和少爺們會你追我逐。大小姐最喜歡吃龍蝦伊麵,是少爺告訴大太太,大太太告訴二奶奶,二奶奶不出聲,大家猜着的。老臣子一做就五十年。毫無怨言,因為他好,他好在好得不得了,他去妓院嗎?我打工(應該)。他到賭場嗎?我冇(實在應份有餘)。


五十年多後,他的喪禮不太奢華,黑頭人白頭人一大堆。話說回來,他早就不賣酒了,因爲沒有水手。他買了地皮,找洋行的測量師做一件事,就是「起樓」。起了多少座十多層的「洋樓」。當時是七十年代,石硤尾火災後人們才懂得「起樓」、「廉租樓」等這些東西。收租的大業主,他死前百物騰貴,是天意,他就是發了跡。沒有忘本,他的骨灰送返家鄉祠堂,是文化,是根,是泥土。


他屬於這裡,回歸這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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